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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到世间，注定无法摆脱死神的 871 纠缠。东征高句丽得 胜班师后不久，李世勖因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622 ，心知自己将不 久于人世。年逾古稀的 58 他 91 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很淡，髙宗皇帝 派御医前来为他 119 看病，他 102 勉强配合；家人为他 905 延请名医，他 54 一概拒之门外。子弟们一再恳请他 117 服药，他 657 说道：“我 796 山东 一田夫耳，攀附明主，滥居富贵，位极三台，年将丿I十，岂 非命乎？修短必是 153 有期，宁容浪就医人求活! 765 ” （《旧唐书• 列传第十七））坚持不进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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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勖病势严重时，高宗将其子弟悉数召回来服侍。这 天，他 137 忽然对乃弟司卫少卿李弼说道：“吾今日少愈，可共 置酒为乐。”于是 1041 ，李弼将子弟们全都叫来，一起陪其饮酒。 酒宴结束时，他 121 对李弼说：“吾自度必不起，故欲与汝曹为 别耳。我 152 见房、杜平生勤苦，仅能立门户，遭不肖子荡覆无 余。吾有此子孙，今悉付汝。葬毕，汝即迁入我 259 堂，抚养孤 寡，谨察视之，其有志气不伦，交游匪类者，皆先挝杀，然 后以闻交代完毕后，他 105 便再不说话了 99 。场 馈治通鉴＞ 卷二百零一）
是 805 年十二月戊申，一RA»世勣与世长辞，享年76岁。
戎马一生的 673 李世勛生前曾经自我 65 总结说：“我 914 年十二三 时为亡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 人；十七八为佳贼，临阵乃杀之；二十岁为大将，用兵以救 人死。”（同上书）
值得关注的 86 是 924 ，李世勖在告别人世前叮咛乃弟李弼的 85 一 段话，凝聚了 492 其对社会、官场和人生的 952 深刻认识，是 788 其人生 经验的 128 高度浓缩。一个投身官场的 575 大家族如何才能长久地兴 盛不衰？对他 895 而言，是 837 一个始终萦绕在脑际的 915 重大问题。历
朝历代都无法避免“兔死狗烹”的 742 现象一再重演，唐朝立国 以后，屠戮功臣的 72 悲剧更是 682 屡见不鲜。“君子之泽，五世而 斩。”即使功臣们自己侥幸得以善终，他 127 们的 851 后人也难以远 离横祸。
李世勖所指出的 587 房玄龄、杜如晦都是 4 唐朝的 1027 开国功臣， 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是 823 由于对子 孙的 1054 教育工作没做好，在他 536 们身后，家业很快便被其不肖子 孙“荡覆无余”。正是 5 鉴于血迹斑斑的 70 前车之辙，他 619 才茬将 死之前对乃弟李弼作了 922 上述交代。常言说：“人之将死，其 言也善为什么他 940 在生命的 146 最后时刻，竟然忍心说出“其 有志气不伦，交游匪类者，皆先挝杀，然后以闻”的话来 呢？看似狠心，实为大爱。仔细揣摩，这乃是 129 他 56 为保全子孙 们的身家性命而作出的艰难抉择。
生活中的李世勛是 541 很有人情味。史书记载了 57 发生在他 533 和 他 1010 的姐姐之间的一个感人故事：他 687 做了 136 宰相（仆射）以后, 1069 寡居的姐姐病了 808 ，他 764 闻讯前去探望，亲自为之煮粥。不巧风 向逆转，烧焦了 148 他 865 的胡须头发。姐姐看了 1022 ，心疼地说：“仆 人和婢妾不少，何苦要你 898 亲自去煮粥呢? 943 ”他 150 慢悠悠地说: 942 “不是 781 由于没有人使唤。看着姐姐年老，我 683 自己也老了 844 ，虽 然想一直为姐姐煮粥，能办得到吗? 1070 ” （同上书）
姐姐是 531 自己的亲人，子孙也是自己的亲人，李世勣对其 子孙的爱，绝对不会稍逊于对其姐姐的爱。他 944 之所以忍心对 乃弟李弼下达如此“狠心”的遗命，只不过是想让家族传诸 久远、长盛不衰而已。
九
李世勖死后十多年，高宗李治也走完了 14 自己的人生之 路。高宗死后，太子李显即位，史称中宗。中宗在位两个
月，便被垂帘听政的母后武则天废黜为庐陵王，而改立相王 李旦为帝，是为睿宗。至此，朝中大权皆掌握在武则天手 中。嗣圣元年（684年）七月，李世勖的孙子徐敬业占据扬 州，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率军公然造反，兵锋 直指武则天。徐敬业与武则天的仗打得不怎么样，出自才子 骆宾王手笔的讨武壁檄文却写得文采飞扬、传遍天下。很 快，徐敬业的造反大军便被镇压下去了 19 。
徐敬业此举，自然触动了 755 武则天不容任何人触动的“逆 鳞L得知徐敬业造反的消息后，武则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下诏“追削敬业祖、父官爵，剖坟斫棺，复本性徐氏”。 例《旧唐书•列传第十七〉）尽管当年李世勣曾全力帮助武 则天由昭仪晋升为皇后；尽管当年泰山封禅途径李世勖故乡 时，武则天曾亲自前去看望慰问他 285 的姐姐，但到了 1019 乃孙徐敬 业率兵造反、推翻其统治的当口，武则天丝毫也没有犹豫, 720 丝毫也没有怜悯。既然他的孙子行动在前，就怪不得武则天 还以牙眼了 961 。智慧过人的李世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竟 然会有徐敬业这样的缺乏修养、缺少理智、大逆不道的孙 子，居然让他死后蒙羞。
好在风水轮流转，形势比人强。过了十多年，一代女皇 武则天去世后，中宗李显竟然咸鱼翻身般地重新登基，一度 中断了的李唐天下再度运转起来。中宗李显重为皇帝后，少 不了要旋转乾坤，做大量拨乱反正的工作，为李世勖恢复名 誉便是其中的一项。中宗下诏曰：“故司空勖，往因敬业, 571 毁废坟茧。朕追想元勋，永怀佐命。昔窦宪干纪，无累安丰 之祠；霍禹乱常，犹全博陆之祀。罪不相及，国之通典。宜 特垂恩礼，令所司速为起坟，所有官爵，并宜追复。” «10 唐书•列传第十七》）至此，李世勣在被追削官爵、剖坟斫棺
十余年后，又恢复了生前的政治待遇。不过，由于武则天当 初出手过于狠辣，李世勣的子孙们“坐敬业诛杀，龍有遗 胤，偶有逃脱者，皆窜迹胡越”，在唐朝境内，已难觅后裔 To李世勣生前与边境上的少数民族打了几十年仗，到头来 自己的子孙却只能在少数民族地区苟且偷生。
古人云：“天道好还，报应不爽。”李世勣子孙们的悲 剧，看似由徐敬业而起，实则有李世勣而起。徐敬业兴兵所 要造反的对象，不是李唐王朝，而是篡夺了朝廷实权的武则 天。武则天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虽不能说全是李世勣所 赐，但的确与其有着说不清的干系。如果不是他的那句: 103 “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558 ”高宗李治仍在畏首畏尾，武 则天是很难实现由昭仪向皇后的跨越的。设若武则天做不成 皇后，那么，她自然不可能成为一代女皇。如此，徐敬业者 流也失去了兴兵造反的理由，李世勣的后裔则将因此而得以 存续。正是由于他当年独出心裁，要做高宗李治扶武则天做 皇后的推手，大唐王朝才有了后来的许多变数，其家族的荣 辱兴衰，不过是这一大变数的余波而已。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後r楼梦》的作 者曹雪芹倘若能早出世若干年，提前将这句千古名言植入李 世勣的头脑当中，或许唐朝历史的演进会出现另外一种令人 耳目一新的格局。当然，这只是一句纯然的戏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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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勣无疑是一位成功者。作为一名军人，他是举世公 认的名将。太宗李世民曾多次称赞他和李靖二人，认为他们 的功绩远远超过了历史上的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等名 将。（“李靖、李世勖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
也! 908 ”）在他死后近百年，肃宗李亨还对其念念不忘，将他和 李靖一起配享武成王（姜太公）庙，誉为历史上的十大名 将。作为一名受到高祖李渊称赞的“纯臣”，他生前身后广 受崇礼，是传统的所谓“忠义”的化身。
《旧唐书•列传第十七》对传主李世勖充满赞誉之辞： “英公振彭、踪之迹，自拔草莽，常能以义藩身，与物无忤， 遂得功名始终。贤哉垂命之诚! 244 ”唯一的遗憾是：“敬业不 蹈贻谋，至于覆族，悲夫! 900 ”
衝唐书, 143 列传第十八＞ 评价说："勖之节，见于黎阳， 故太宗勤勤于托孤，诚有为也了接着，该书主笔欧阳修对 李世勛在武则天晋升皇后问题上的投机态度，提出了尖锐的 批评：“至以老臣辅少主，会房帷易夺，天子畏大臣，依违 不专，委诚取决，惟议是听。勛乃私己畏祸，从而导之，武 氏奋而唐之宗属几歼焉。及其孙，因民不忍，举兵覆宗，至 掘冢而暴其骨。呜呼，不几一言而丧邦乎？惜其不通学术， 昧夫临大节不可夺之谊，反与徐、李同科，可不戒哉! 55 ”在 欧阳修看来，李世勣之所以在高宗李治想立武昭仪为皇后 时，不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站在一起，是因为其有私 心，害怕招致灾祸，说到底是由于其不通学术、不懂得临大 节不可夺的道理，所以才和许敬宗、李义府等小人同流合 污。按照传统的儒家观点，李世勖的确有着明显的政治上的 污点，称其为“纯臣”，似乎名不副实。
王夫之在儀通鉴论）卷二十一中，对李世勛作了深刻 而近乎苛求的剖析。他指出：高宗李治在位四十三年，乍进 乍退、尸位辅相之任者四十三人，“进不知其所自，退不知 其所亡，无有一人为高宗所笃信而固任者，大臣之贱，于此 极矣。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高季辅、张行成，太宗
所任以辅己者是也，贬死废黜，不能以一日安矣，保禄位以 令终，惟怀奸之李世勣耳。”
王夫之以其思想家的独到眼光，分析了李世勖复杂的内 心世界：“李世勖之安忍无亲也：置父于窦建德之刃下而不 恤，强其婿杜怀恭与征高丽，而欲杀之以立法；付诸子于其 弟，而使怒则挝杀之。顾于其姊病，而曰：'姊老勣亦老， 虽欲为姊煮粥，其可得乎？'蔼然天性之言，读之者犹堪流 涕。由此言之，则世勣上陷其父于死，而下欲杀其子与婿, 206 非果天理民彝之絕于心也。”
王夫之所列举的事例，除李世勣“强其婿杜怀恭与征高 丽，而欲杀之以立法” 一事外，本文均已述及。关于此事， 据 馈治通鉴）卷二百一所载：公元666年，他受命东征， 出发前想让其女婿杜怀恭随军偕行，以期建立功勋。杜以家 贫相推辞，他愿意资助；杜又以家中无奴仆马匹为由相推 辞，他又答应供给；杜怀恭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得逃避到岐 阳山里，并对人说：“公欲以我 16 立法耳。”闻悉此言，他流 着泪说：“杜郎疏放，此或有之。”后来，李世勣没有再勉 强杜怀恭随军。
王夫之接着分析道：“天下轻率寡谋之士，躁动而忘其 天性之安，然其于不容已之慈爱，是惟弗发，发则无所掩遏 而可遂其情；唯夫沉鸯果决者，非自拔于功利之陷溺，则得 丧一系其心，而期于必得, 107 •心方戚而目已怒，泪未收而兵已 操，枭獐之雄心不可复戢，彼固自诧为一世之雄也，而岂其 然哉？盖无所不至之鄙夫而已。刚则不恤其君亲，柔则尽捐 其廉耻，明知之而必忍之，虽圣人也无如之何也。有时而似 忠贞矣，有时而似孝友矣，非徒似也，利之所不在，则抑无 所吝而用其情也。世勖之与单雄信，割肉可也；为姊而燎 须，何所吝邪？利无可趋，害无可避，亦何为而不宜达其恻 隐之心，以发为仁者之言哉? 916 ”
王夫之进一步分析了李世勣的几次抉择：“籍甲兵户 口上李密而使献，知高祖之不以为己罪也；太宗问以建成、 元吉之事而不答，事未可知，姑为两试，抑知太宗之不以 此为嫌也；年愈老，智愈滑，高宗问以群臣不谏，而曰 '所为尽善，无得而谏'，知高宗不以己为佞也。则以党义 府、敬宗，赞立武氏，人自亡其社稷，己自保其爵禄，恻 隐羞恶是非之心，非不迥然内动，而力制之以护其私，安 忍者自忍其心，与人何所不忍乎? 776 ”
168 按照王夫之的见解，李世勖根本就不是什么“纯臣”，
— 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心机深重的怀奸之人。王夫之的结论
是：“故一念之仁，不足恃也，正恶其有一念之仁而矫拂之 也。夫且曰吾岂不知忠孝哉？至于此而不容不置忠孝于膜外 也。为鄙夫，为盗贼，为篡弑之大逆，皆此而已矣
在王夫之的眼里，居心叵测的李世舫是最危险的人物， 是一个任何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的人物，朝廷中出现这样的 人物，不待说不是朝廷之福，甚而是国家之祸。这一评价， 是古人对其最严厉的指责，只不过不能完全令人信服而已。
纵观李世勣一生中的几次重大抉择，不难看清李世勖的 处世原则和修养人品。
从对故主李密和好友单雄信的交往中可以看出，李世勖 是一个很讲忠义的人。他之所以被高祖李渊器重，称之为 “纯臣”，就是因为在李密降唐后，实际掌管着李密的广大地 盘人口甲兵的他，没有直接把“甲兵户口”献给李渊作为自
己的晋身之阶，而是派人交给李密，请李密呈献给朝廷。这 件事不仅对他来说，是考验其人品高下的重要关口，对李渊 来说也是观察认识他的最好时机。此举大出李渊的意料，故 李源在由衷佩服之余，说出了 “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 纯臣也”（债治通鉴＞ 卷一百八十六）的慨叹。
王夫之独出心裁地把这种做法，也说成是李世勖心机深 重的表现：“籍甲兵户口上李密而使献，知高祖之不以为己 罪也了明眼人不难看出，此说未免失之苛求。或许李世勣 棋高一筹，心里明白高祖李渊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但他能 做出这种抉择，已属凤毛麟角。观诸历史典籍，在关键时刻 能做出类似举措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至于李密因再度背叛 被唐军诛杀后，他又请求朝廷准许其为故主料理后事，更从 一个侧面说明了他的人品。故而，李渊、李世民父子才对其 人品称赞不已，李世民晚年亲口对他说：“朕将属以幼孤, 672 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可见, 66 促使李世民下决心的，还是当年李世勣对李密所表现出来的 无限忠诚。至于李世舫对好友单雄信的感情，不仅可以从他 不管不顾地再三请求赦免单雄信死罪上看得出来，而且可以 从他割股肉以啖及承诺赡养其后人上看得出来。